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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存款新增6.59萬億,為什么連年輕人也存錢上癮

2023-02-20 10:43:42

來自中國人民銀行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2022年全年,人民幣存款增加26.26萬億元,同比多增6.59萬億,存錢正在成為新的風潮。打工人們消費降級、記賬、縮減開支,甚至開始搞副業(yè),只為了每個月底賬戶里的數(shù)字能多增加一些。

與以往不同的是,這一屆年輕人存錢的原因更遙遠,更模糊,環(huán)境與時代的變化以蝴蝶效應的方式作用在他們身上。不過無論如何,存錢的后面永遠跟“然后呢”的疑問,存多少錢,為什么存錢,以及存錢之后要做什么,是屬于每個人自己的人生課題。

文 |徐晴


(資料圖片)

編輯 |金匝

運營 |月彌

數(shù)字游戲

當一個人開始存錢,接下來的生活大概率會分為三個步驟。

第一步是設(shè)計目標。人們往往會選一個對自己有些困難,但同時又有可能達成的數(shù)字和時間,以確保存錢的可實現(xiàn)性。比如今年初,22歲女孩劉樂游計劃一年存下5萬,她每月到手薪資在7000元左右。在武漢,2021屆畢業(yè)生趙新葉設(shè)定了一年存10萬的目標,他的平均月薪大約是8000元。也有人會越過自己能力,比如在內(nèi)蒙做公務員的王蕊,月收入3000元,也想要在2022年里存下10萬元。

不管是怎樣的目標,都會直接導致第二步——縮減開支的發(fā)生。每個月的工資發(fā)下來,劉樂游會把收入分成兩份,可儲蓄部分和不可儲蓄部分。生活在安徽,她盡量把不可儲蓄部分,也就是每個月的生活費控制在2000元以內(nèi),將消費欲望強行“摁下去”。趙新葉也一樣,疫情三年,消費降級,曾經(jīng)鐘愛的幾百甚至上千的喬丹籃球鞋不買了,換成一兩百、沒有品牌的鞋。

年輕人各顯神通,降低消費的方法會細節(jié)到——想喝奶茶的時候退出外賣軟件,將買奶茶的20塊錢轉(zhuǎn)入儲蓄卡里;在淘寶或閑魚低價購買視頻網(wǎng)站會員,用積分兌換話費,購買臨期食品,或是減少社交活動,換成不用花錢的看書;用來支撐他們存錢的理論包括反消費主義、極簡主義、斷舍離,小紅書上一年存款30萬的案例,或是理財暢銷書《小狗錢錢》中的金句,“當你定下大目標的時候,就意味著你必須付出比別人多得多的努力”。

養(yǎng)成記賬的習慣也發(fā)生在這一階段。社交平臺上,一個盤點記賬軟件的筆記獲得了4904個點贊。在各大應用商店,可以搜索到至少幾十個相似的軟件,排在榜首的鯊魚記賬下載量超過了3億。

趙新葉有兩張銀行卡,一張工資卡,一張生活用卡。前者不和微信、支付寶綁定,專門用來儲蓄,后者負責所有的生活開支,只綁定微信支付。當花費集中在一個平臺上,月底就可以收獲一個自動的數(shù)據(jù)總結(jié),他會更清晰地知道,錢都花在了哪里。

隨著存錢推進,人們會逐漸患上“數(shù)字強迫癥”。大家開始更喜歡整數(shù),比如1萬和10萬,如果卡里的余額是10萬零20元,那么,在接下來的日子里,不管多久,只有那20元是可以自由支配的部分。

破壞整數(shù)的美觀是不可以的。在長沙,家庭主婦于小文因為不想動用存款,在買一輛電動車時,刷了3000多元的信用卡。那是去年8月18號,一個精心挑選過的日子——信用卡的記賬日期是每個月18號,如果是在17號買,她需要在9月12號還款,但如果是18號,可以10月12號再還款,這樣可以讓兩萬的存款數(shù)字再保持兩個月的“完美狀態(tài)”。

存錢會演變成一個數(shù)字游戲,就像積累歡樂豆一樣,數(shù)額越大,累計的速度越快,游戲體驗就越好,一個人越可能呈現(xiàn)出成癮的癥狀。鄭詩妍會在月初就打開手機計算器,反復計算自己本月的績效、獎金,預估月底可以存下多少錢。王蕊喜歡每晚睡前打開銀行的App,將不同卡上的錢轉(zhuǎn)到一處,直觀地查看所擁有的全部資產(chǎn),欣賞一番后再轉(zhuǎn)回去,心滿意足地睡去,“感覺自己像坐擁金子的守財奴”。

當縮減開支也無法讓錢更快積累的時候,人們會走出第三步:尋找開源方法。最常見的就是搞副業(yè)。

王蕊的本職工作是體制內(nèi)公務員,副業(yè)是舞蹈老師,每個周末的早上8點到晚上6點,她會帶著一群小朋友上一整天的課,兩份工作加起來,全年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。鄭詩妍則在本職的工作市場營銷之外,兼職另一家公司的社群運營,用打兩份工、每月多賺2000塊錢的方式,向10萬的存錢目標靠攏。趙新葉在一家房地產(chǎn)國企做宣傳工作,下了班,他會變身為兼職的考研輔導老師,端坐在手機屏幕前,給大學生們講“馬克思主義新聞觀”。

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已經(jīng)開始存錢。來自中國人民銀行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2022年全年,人民幣存款增加26.26萬億元,同比多增6.59萬億。存錢的人太多,有些銀行出臺政策,存款超過5萬元,需要提前至少一天向網(wǎng)點預約。浙江湖州的一位女士,在去銀行存5萬元時,被要求提供收入證明。她抽了一張100元出來,存49900元,才最終成功。

全民存錢的風潮里,連一直被看作只消費不存錢的大學生,也在本可以理直氣壯享受人生的四年里使勁兒儲蓄。豆瓣的“喪心病狂攢錢小組”,有大學生發(fā)起“300元過半個月”“一個月飯費300元”挑戰(zhàn);不少臨近畢業(yè)的大學生們存下了3萬、5萬,立志畢業(yè)后的第一筆房租由自己而不是父母支付。

00后林暉就是四川一所大學的準畢業(yè)生,她就讀于美術(shù)專業(yè),但過去的三年,她的所有時間都奉獻給了“搞錢事業(yè)”——做微商代理,賣衣服,在各個社交平臺上發(fā)產(chǎn)品信息,尋找客源。學校里的課大多都荒廢了,她對自己的要求是“拿到畢業(yè)證就好”,而她最終的存款數(shù)字是7萬元,比一些已經(jīng)工作的人存款還要多。

不知是不是巧合,多數(shù)受訪者都發(fā)現(xiàn),當自己開始存錢,至少有過一次辭職或是跳槽的念頭,因為想要賺更多的錢。有人付出了行動,2022年,趙新葉找到了一份位于北京的新工作,薪水接近過去的兩倍。

當一個人完成了第一個小目標的時候,將會獲得最大的成就感。但越往后,存錢越難,到底可以持續(xù)多久,取決于他們對自己人性弱點的了解和掌控。

有人是強制派——每月定時定量,錢轉(zhuǎn)入支付軟件的存錢產(chǎn)品,或是存三年定期,讓錢有進無出。王蕊就是其中之一,每個月的8號(寓意著“發(fā)”),她會拿著一張存折,開車去銀行存1000-3000元不等的定期。去銀行辦理業(yè)務的人越來越多,有人是存錢,有人是咨詢提前還貸,上一次去銀行,窗口前的隊伍排了上百米,有不少人像王蕊一樣,時不時把手伸進包里,看看錢還在不在。

你還可以選擇加入新的游戲,與心驚、焦慮共處,自己建立新的規(guī)則和玩法。存定期的同時,王蕊還會用“365存錢法”,她下載了一個專門的軟件,可以根據(jù)目標金額,計算好每天需要存儲的數(shù)字。剛開始,每天早上醒來,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點開軟件打卡,從銀行卡里把錢轉(zhuǎn)到余額寶。

越往后,需要存的金額越多,有幾天她斷了打卡,打卡日歷里出現(xiàn)了空白,“表一亂,我整個心就亂了”。她盡力讓自己避開看空白的部分,繼續(xù)存錢,直到軟件跳出一個數(shù)據(jù)報告,“你已經(jīng)連續(xù)存錢x天,打敗了xx%的用戶”。那時,滿足感涌上心頭,她終于獲得了短暫的心安。

▲ 劉樂游的記賬軟件截圖。圖 / 受訪者提供

模糊的原因

一個人決定存錢的原因是多樣的。最常見的動力是想購買更貴的東西,比如換手機、電腦,或是有更長遠的計劃,買車、買房、育兒,擁有在一座城市里體面生活的資格。有人是為理想儲蓄,想回到學校讀書、留學或是創(chuàng)業(yè),也有人存錢是因為意外的變故。

2020年,劉樂游即將大學畢業(yè)時,媽媽突然需要做一個手術(shù),手術(shù)費是幾萬塊錢。家里有房貸壓力,弟弟還在上高中,爸爸拿不出足夠的現(xiàn)金,連夜打電話給小姨借錢。

辦入院的那天,劉樂游從學?;乩霞?,陪媽媽辦手續(xù)。她拿出自己在大學的獎學金,墊付了2000塊押金,突然感到從前的大人好像比自己矮了?!皫退鲞@些事情的時候,會覺得有點難過”,她因此決心存錢。

更多的人是從最近幾年開始存錢的,因為一種穩(wěn)定性的消逝。2021年,趙新葉從一所211高校研究生畢業(yè),那是個最難畢業(yè)季,即便他曾經(jīng)在大廠、國企都實習過,找工作還是折騰了小半年,他拉了一個數(shù)據(jù)表格,投出去的簡歷有100份以上。那段時間,大廠裁員、撕畢業(yè)生offer就發(fā)生在不遠處,每投出去一份簡歷,趙新葉都感到忐忑。

最終找到的工作,是一家房地產(chǎn)國企,說好的年薪是16-18萬,一入職,降到月薪7000元。公司里的前輩說,樓市不好,每個月的銷售額斷崖式下滑,降到從前的三分之一,大家的獎金績效全都對半砍,好日子徹底過去了,趙新葉因此萌生了存錢的念頭。

在一個變化巨大的世界里,蝴蝶在遠方輕輕扇動的翅膀,都把一陣微風變成風暴。于小文的愛人在一家做工程機械的公司,原本的薪水在1萬上下,去年3月,各地封控,公司不開張,愛人只收到了3000元的薪水。

收到愛人轉(zhuǎn)過來的生活費時,于小文一下子懵了。在長沙,于小文一家過著標準的“兩娃高貸”生活,老大上初中,老二讀幼兒園,為老大買好的學區(qū)房,一個月房貸6300元,維持這個家庭運轉(zhuǎn)的最低標準是一個月1萬元。

過去幾年,房子和孩子像“吞金獸”一樣,每個月扔進去多少,就吃掉多少,于小文和愛人幾乎都是月光的狀態(tài),沒什么存款。對這個家庭而言,絲毫的變化都極具風險性。那個月,于小文把自己4000多元的工資全拿出來,加上愛人轉(zhuǎn)的3000元,也只夠還個房貸,她不得已,要跟親戚借錢生活。從那次開始,她暗暗計劃,再難也要存錢,至少存夠幾個月的房貸。

想要存錢的動機可能更偶然,更模糊,或許僅僅是因為一種情緒,一種氛圍。

生活在瑞士,大雨經(jīng)歷了俄烏戰(zhàn)爭導致的電價、油價上漲,油價從1歐漲到1.5歐,電價上漲了20%,采暖費也大幅上漲。冬天變冷了,走進一些地方的室內(nèi),溫度比往年低上幾度,有朋友買了義烏的電熱毯,也看到了“歐洲人瘋搶電熱毯”的新聞。大雨在一家生物公司工作,有同行對接俄羅斯的合作項目,因為戰(zhàn)爭被取消,損失巨大。

大雨開始猶豫,要回國發(fā)展,還是留在歐洲,要組建家庭、生小孩,還是不婚丁克。在岔路口的30歲,她沒能做出具體選擇,唯一能做的,就是存錢。

王蕊決定存錢,源于一次跟朋友聊天。內(nèi)蒙小縣城的餐廳里,幾個女孩子面對面坐著,對面的發(fā)小突然漫不經(jīng)心地提起,自己存了30多萬,王蕊說,“當時我就震驚了”。

大家從小玩到大,都是典型的“縣城貴婦”——父母做小生意,家里的資產(chǎn)接近千萬,25歲前過著富二代的標配生活,比如去國外留學,四處旅行,買奢侈品時幾萬的包包眼睛都不眨一下。沒想到,30歲這一年,自己什么都沒有,朋友已經(jīng)有了巨額存款。后來,她又聽說,讀研究生時家境平平的同學,在老家河南存錢付了一個小公寓的首付。

丁琳存錢,從看到那條延遲退休的新聞開始。網(wǎng)絡上流傳的那份表格,她對照過,今年35歲的她,極有可能要工作到58歲零8個月。那個時候,能否找到工作?找到一份什么樣的工作?能不能養(yǎng)活自己?沒有后來人繳,自己還有沒有養(yǎng)老金?這些都成了她的人生疑問。她為自己制定了一個百萬養(yǎng)老金計劃,立志從現(xiàn)在開始,每年存四萬多,就放進一個特定的賬戶里,不動,等退休時能攢夠100萬,為養(yǎng)老生活增加一小重保障。她甚至已經(jīng)放棄了投資,原本這是她開源的“重要陣地”。去年,她買的銀行理財甚遭遇了歷史級的波動,有過一天虧損兩千的“戰(zhàn)績”,這給她留下了難忘的記憶。一怒之下,她把全部理財轉(zhuǎn)到了大額存單——那還是她排了好幾個星期才搶到的名額。

▲ 圖 / 視覺中國

掌控、匱乏與焦慮

如果說,最初存錢時是數(shù)字游戲讓人們上癮,那么,隨著時間流逝,存錢會帶來掌控感。鄭詩妍覺得,自從開始存錢,生活被量化成數(shù)字,每一次行動、每一次變化都清晰可見;劉樂游感到一種確定性,不只是錢本身帶來的,她還明確知道,“存款會隨著時間流逝穩(wěn)定增加”。

獨自生活在上海的宋梓慕今年31歲,做著一份小學老師的工作,她沒有結(jié)婚,沒有買房、買車,與人合租的房間大約20平方米,每個月的租金1900元。單位里的姐姐阿姨時常見縫插針地催婚,勸她趕緊找個條件好的男友把自己嫁出去,獲得共同買房的機會。

在外人看來,宋梓慕的生活里有太多不確定,但她心里卻有著穩(wěn)固的秩序。堅持存錢五年半之后,宋梓慕成為了一個自稱“性格強勢”的女孩,她喜歡確定的事物,“沒有90%把握的事情都不會輕易嘗試”,對生活有極強的掌控力——她的體重從來沒有超過90斤。出門旅行,她最喜歡的伴侶是媽媽,因為媽媽都聽她的。周末在家,她喜歡做瑜伽、打掃衛(wèi)生,房間總是干凈、工整。賬戶里的50多萬元,讓她擁有選擇非主流人生的底氣,每一次被催婚,她都會直接拒絕,相比依靠婚姻實現(xiàn)階級躍升,她更相信自己。

還有人獲得了意外之喜——堅持存錢之后,林暉第一次減肥成功了。剛讀大學時,她的體重達到了150斤,當她開始記賬,控制包括飲食在內(nèi)的生活支出后,她的作息越來越規(guī)律,體重也越來越輕。大三那年的暑假,她從120斤瘦到了98斤,再開學時,特意染了頭發(fā),買了好看的衣服,有一次班級在操場集合,同學看著她悄悄問:“那是誰?”直到現(xiàn)在,林暉還清晰地記得同學被“一整個shock住”的神情,得意和滿足涌上心頭。

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像宋梓慕一樣順利,堅定地堅持存錢數(shù)年,在更多人的存錢生涯里,掌控感會與匱乏感交織在一起,成為矛盾的兩面。

為了存錢,人們會過度壓抑自己的消費欲望。大前年,王蕊看中了一款奢侈品牌的手提包,加入淘寶購物車后,每個深夜,她會打開產(chǎn)品頁面,再默默關(guān)上。印象中,這個頁面打開過上百次,關(guān)掉過上百次,忍了整整兩年,完成了兩個存錢的目標,王蕊才在杭州的一個中古店,買了一個同款二手包。

鄭詩妍給自己設(shè)置了規(guī)則:一個月讀4本書,如果沒完成,一個月不買新衣服。她明確知道,自己不喜歡看書,依靠這個方法,她有整整10個月沒有為衣服花一毛錢。林暉給自己設(shè)置了旅行的額度,每兩年才能出去一次,花費不可以超過5000元,如果沒有達成,就懲罰自己四年不旅行。

于小文有一次去朋友家里,用朋友新買的投影儀“沉浸式看電視”,那個時刻舒適極了,屏幕又大又清晰,她也非常渴望擁有一臺,腦海中浮現(xiàn)著周末躺在家里,手邊放著零食飲料,屏幕中播放最熱門的電視劇的情景。但為了存錢,直到現(xiàn)在,裝修新房時為投影儀留出的位置還是空的。于小文覺得,這種狀態(tài)就像“自己虐自己”,存錢是必須的,對自己摳搜和嚴苛也是必須的,她得在左右互搏中往前走。

當矛盾到達臨界值,有時會引發(fā)報復性消費。劉樂游會在深夜下單一大堆零食,但是買回來就不想吃了。林暉會跑到海底撈,一個人點300多元的菜,吃到肚子鼓脹再結(jié)賬回家。很快,負罪感襲來,錢花了,飯吃了,掌控感消失。她發(fā)誓再也不要這樣,但過不了多久就重來一次。她的體重逐漸增加,又降低,無法穩(wěn)定,如同她存款上起伏的數(shù)字。

經(jīng)歷過矛盾的人們最終會陷入存錢焦慮。王蕊說:“存錢就像飲鴆止渴,存錢越多,就想存更多?!弊罱?,她每晚都會失眠,滿腦子想著存錢計劃到了哪一步,怎樣能多賺些錢,未來生活應該怎么過……到凌晨3點都很難睡著。

春節(jié)時,親戚們聚在一起吃飯喝酒,大家喝多了,鼓動王蕊的媽媽在群里發(fā)紅包。連著發(fā)了幾個200塊的群紅包之后,王蕊跟媽媽大吵了一架,她覺得媽媽太鋪張,發(fā)出去的紅包總額比那個二手包的價格還要多。媽媽也急了,質(zhì)問她:“你怎么變得這么摳?”

那次跟媽媽吵架,以母女的和解告終,她不再干涉媽媽花錢,媽媽也表示對她存錢的理解。躺在夜晚的被窩里,她偷偷地想:“等到到時候我真存好多錢了,家里或者是她哪一天急用錢,我咔地抽出幾十萬,她得開心死?!?/p>

▲ 王蕊去銀行存現(xiàn)金的照片。圖 / 受訪者提供

人生的課題

存錢會帶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。來到北京工作、生活之后,趙新葉跟在武漢的女朋友進入了異地戀,每兩周的周末,他要在北京和武漢之間往返,一個月花掉4000多元來支撐這段感情。

每一次見面,趙新葉既高興,又心疼,對他來說,往返的路費本來是不必要的花銷,抵得上自己兩個月的房租。但女朋友的老家在武漢,又在武漢讀的大學,不愿意到北京生活。兩個人在等待與奔波中僵持不下。

擁有存款之后,劉樂游每個月給媽媽1000-3000元,她覺得這是自己為父母養(yǎng)老的義務。時間久了,她發(fā)現(xiàn),為家庭付出成了她和媽媽共同的習慣。去年外公要辦七十大壽,需要兒女出錢操持酒席,媽媽沒有存款,找她要了1萬塊錢,說錢過一段時間還,她不假思索地回復,算了,不用還了。

她逐漸成為家庭中擁有決策地位的人,但代價是在金錢上的付出。弟弟讀高中時想買電腦,要不要讀大學,媽媽都會主動打電話詢問她的意見——女兒在家庭里逐漸變成父母,但兒子永遠是兒子。

存錢最終會帶來選擇:是分手繼續(xù)存錢,還是打碎存錢罐,維持感情;是放棄投入家庭,加快自己存錢的速度,還是尋找一種平衡,讓自己心安。趙新葉在衡量,“看哪些東西比存錢更重要,就目前來講,我更愿意在感情上投入多一點,選擇性忽略一些”,他做好了今年一整年“白干”的準備。劉樂游還在猶豫中,畢竟,對父母的愛是真的,自己的利益也是真的。

存錢是一個了解自我的旅程,會逐漸知道自己能接受什么,不能接受什么,觸及自己心中左右為難、互相矛盾的灰色地帶,你需要做自己的監(jiān)督員、會計師,同時給自己提供必要的心理咨詢。

林暉察覺到,自己從大學時就存錢,最本質(zhì)的原因是渴望逃離原生家庭。小時候,媽媽和爸爸都在深圳打工,疫情開始時,媽媽工作的美容院開不下去了,回到了四川老家,找了一個商場做柜臺的銷售員。趕上學校因為防控新冠延遲開學,不鼓勵返校,林暉不得不和媽媽一起待在家里,被距離掩蓋的矛盾重新出現(xiàn)。

媽媽對林暉抱有極高的期待,時常告訴她,“要嫁個條件好的”“找個穩(wěn)定的工作”,老家的房子有些年頭了,裝修很陳舊,有一天,媽媽在房間里溜達著說,等林暉找到工作,她就把這個房子賣了,當做新房的首付,每個月由林暉來還貸,自己就不再工作。林暉被嚇到,“我才20歲,這種話聽起來就好恐怖”。

最近,林暉找工作投簡歷,媽媽會主動問崗位的薪水。聽到只有3000、4000塊時,媽媽會說,“你之前讀書有什么用,工資才這么點兒”。次數(shù)多了,兩個人爭吵起來,林暉抱怨媽媽的控制欲,媽媽罵林暉是“廢物”“什么都不會,又沒有錢”。

從很久之前,林暉就想要逃離家庭。擁有存款之后,她決定離開家,自己搬出去住。最近,她在離大學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傍晚能看到落日的房間,押一付三,用掉了小一萬塊錢。躺在這個不算大的空間里,她設(shè)想自己可以繼續(xù)賺錢、存錢,過獨立自由、不受家庭干涉的生活。

因為存錢收獲這一切,但并不意味著存錢絕對正確,可以永遠實踐下去。不少人會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變成了“財迷”,生活以錢為中心展開,工作變成了單純的賺錢程序,原本就不多的價值感、意義感消失了。

主業(yè)和副業(yè)撞到一起的時候,鄭詩妍曾經(jīng)連續(xù)一周加班到凌晨2、3點。她無數(shù)次想躺平,“不要說副業(yè)了,我的主業(yè)我都想要不然辭職算了”,但每一次,她都在崩潰中堅持了下來,最主要的原因是,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什么,想做什么,“工作最大的用處就是賺錢,談不上喜歡和不喜歡”。存錢也讓她變成了一個只能接受確定性的人,她害怕辭職之后一兩個月都找不到合適的工作,沒有收入,只有支出。

在北京,年輕女孩李一是個理想主義者,大學時,她學理工類專業(yè),但夢想成為一個編劇,很早就去編劇工作室實習,所有的閑暇都用來看電影、拉片、讀書、做筆記。畢業(yè)那年,她沒找到合適的編劇工作,去做了廣告制片人。接下來的四年,她沉浸在工作中,也像其他人一樣,接私活,做副業(yè),用盡全力存錢,“像小鳥一樣,把好東西一樣一樣銜到自己的窩里”。

編劇的夢想變得遙遠了,有段時間,她只想躺在舒服的家里享受暖氣,茶幾上插一束花,看有意思的電視劇??梢坏┎煊X自己在拼命干著跟夢想無關(guān)的事情,心里又有深深的無力感。她擁有了存款,卻失去了大學時堅定的勇氣,她覺得自己“手無寸鐵”,不敢試錯,更不會貿(mào)然轉(zhuǎn)行。

掙扎了很久,最近,她走出了新的一步。她設(shè)定了更具體的目標,在30歲那一年存夠100萬,然后從零開始做編劇。存錢這件事的后面永遠跟“然后呢”的疑問,到底存多少錢,存到什么時候,為什么存錢,以及存錢之后要做什么,永遠是屬于每個人自己的人生課題。

鄭詩妍還沒想好自己到底想要過怎樣的生活。她不在廈門長大、讀書,這里沒有親友同學,沒有社交,只有工作和存錢。回想生活里最快樂的時刻,是在大晴天的周末,她獨自坐一個小時公交車去海邊。海邊總是有很多人,情侶、朋友、家庭,聽別人聊家常,心里也感到一種撫慰。海浪一下一下地拍過來,黃昏溫和又燦爛的光照在臉上,她覺得自己很平靜。

等到太陽像一個咸鴨蛋黃,貼著海平面滑下去,鄭詩妍站起身,準備回家。天色漸暗,城市里的霓虹燈亮起,寫字樓里有人加班的辦公室組成一個個俄羅斯方塊?;爻痰墓卉嚿?,她想,還能怎么樣呢?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代里,存錢總是沒錯的。

▲ 鄭詩妍拍的海邊落日照片。圖 / 受訪者提供

(應受訪者要求,文中涉及人物均為化名)

文章為每日人物原創(chuàng),侵權(quán)必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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